▶ 休斯顿:一座实验城市
作者:弗里茨·拉纳姆(Fritz Lanham)
弗里茨·拉纳姆在休斯敦郊区长大,曾任《休斯敦记事报》(Houston Chronicle)书刊编辑达16年之久,目前是亚洲协会得克萨斯中心(Asia Society Texas Center)的项目主任。拉纳姆毕业于得克萨斯大学(University of Texas)和印第安纳大学(Indiana University),现为得克萨斯文学社(Texas Institute of Letters)成员,与妻子凯莉·桑福德(Kellye Sanford)居住在休斯敦的斯普林∙布兰(Spring Branch)地区。
在美国各大城市中,最不容易用一两句话对休斯敦进行概括。如果说出这个城市的名字,你想到的是什么?是玻璃幕墙高耸入云的闹市区?是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之间蜿蜒曲折的水泥街道?事实的确如此,但并未道出休斯敦与阳光地带(Sun Belt)其他城市的区别。没有抓住休斯敦的灵魂。
上了年纪的人都听说过“太空体育馆” (Astrodome) 。20世纪60年代初,“太空体育馆”在热浪炙烤的平原上拔地而起,人称 “世界第八大奇迹”。我记得自己在孩提时代穿着整齐,去那里观看球赛。男人们穿外套,系领带;女人们戴帽子。人们去那里不光是为了看本地球队又输了一局,也是为了庆祝休斯敦终于成为一个大都市。
那些年代早已过去。今天这座圆顶体育馆空空荡荡,基本上已被人们遗忘。这座体育馆只是体育建筑误入歧途的象征,作为休斯敦城市标志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没有人能拿出处理这座体育馆的办法,我预料不久就会被悄悄地拆除。
休斯敦以盛产石油和天然气著称,聚集着喧嚣的油井工和嗜酒如命的石油大亨。所有关于休斯敦的历史都谈到,以盲目钻油井发家的格伦·麦卡锡(Glenn McCarthy)在1949年新乐酒店(Shamrock Hotel)开张时举办酒会,到场嘉宾无不开怀敞饮。酒会接近尾声时,得克萨斯富有的社交名流和好莱坞刚出道的女明星醉熏熏地在游泳池旁手舞足蹈。正是黑色的金子造就了这种市井狂欢的场景。
但麦卡锡等富有传奇色彩的石油大亨早已仙逝,新乐酒店也不复存在。能源工业仍然是当地经济最强大的引擎,但行业雇员通常在办公大楼内埋头工作,往往与会计师一样外表光鲜。炼油厂本身 – 输油管、油管和油罐组成的金属结构 –只被限制在市区以外该县东半部蓝领居住的地区。大多数休斯敦人只有闻到炼油厂散发的气味时才注意到这些设施存在。富有的休斯敦居民很少有这种有伤大雅的遭遇。不,石油与天然气工业并不说明这座城市有什么与众不同。
当我思考休斯敦的特征时,我不断回想起这座城市对待新事物,对待变化和对待过去的态度。我的头脑中出现了像“实验城市”、“即兴发挥的城市”、“出人意料的城市”等词语。休斯敦是一个建设与拆毁同步,梦想与丢弃并存的地方。它是一个重新开创物质空间和社会空间的地方 – 盖起一栋新大楼,启动一项新事业,建立一座新的美术馆或一个舞蹈团等。
这种新事物中约有一半中途而废,被丢弃和被遗忘。但休斯敦是一个人们尝试新事物的地方,因为没有人去阻止他们。有时这可能是好事,有时可能是坏事。
我的妻子和我准备彻底装修我们那栋不起眼的上世纪60年代农场式房屋,因此我的脑子中经常想到住宅建筑。而住宅建筑正好是描述休斯敦除旧更新习性的恰当方式。
用时髦的话说,今天休斯敦正在经历一个迅速 “填补空白”的时期。
人们,至少有许多人对居住在市郊边远地区感到厌倦。他们想住在离工作场所更近的地方,更接近大城市的各种餐馆和娱乐场所。无论你去哪个地方,地产开发商都在那里建造连栋屋、群落住宅和公寓房,填满一个个空间,增加了城市的居住密度。
众所周知,休斯敦对城市的功能区划毫无限制,对所有这些做法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休斯敦选民两度对城市的功能区划做法说“不”,认为这属于共产主义者的阴谋,试图剥夺一个人对自己的房产爱干什么干什么的权利。
实际上,大多数社区对建房契约都有所约束,的确对社区内的建筑类型加以限制。但你仍然可以发现,同一个街区既有上世纪20年代建造的一排排平房,也有一些建筑大师密斯·凡德罗(Mies van der Rohe)风格的现代派杰作。这些建筑往往采用金属型材,棱角突厄,外观冷峻,且具有多种备用功能。设计师很可能是赖斯大学(Rice University)或休斯敦大学(University of Houston)培养的意气风发的年轻建筑师。纯粹主义者强烈反对其中的不协调之处,我却喜之不尽。这意味着一片片购物中心、汽车修理店、身价85万美元的新喬治亞风格的住宅(这一带称之为“律师房”)和商业办公楼擦肩摩踵,更容易近水楼台,比“有规划”的城市更有惊人的相得益彰之利。休斯敦的图腾可能正是一个代表不协调的神灵。
与欣然接受新事物相对立的是对保护古迹漠不关心,反映了休斯敦黯淡可悲的另一面。几乎每一个月你都会听说某一位开发商让某一件体现休斯敦过去的实物毁于一旦。最近,为了给新开的巴诺书店(Barnes & Noble bookstore)让路,城里硕果仅存的精美艺术品零售大楼在破碎机的落锤下倒塌。谈到另一个艺术杰作的命运,古老的亚拉巴马剧院(Alabama Theater)今后仍然生死未卜。1968年我曾带着后来使我心碎的女友在该剧院观看达斯廷·霍夫曼(Dustin Hoffman)主演的《毕业生》(The Graduate)。这块地产的主人无论改建什么样的建筑,都远不如原来那样令人赏心悦目。
休斯敦有一些保护主义者对这类破坏行为进行抵制,但他们敌不过开发商的钱财和影响,也难以改变市民们视若无睹的态度。我为这些保护主义者喝彩,但我不能说他们赢了这场保卫战,至少现在还没有。
在这座城市的某些地区,创造性的破坏正在产生良好的结果。中城区有一个长达40个街区的地带,一头紧邻闹市区,另一头是南部地区世界著名的医疗中心。开发商正在这里进行一些试验性项目,以中高层、宜于步行为原则,既有居住空间,街面上又有餐馆和商店,人行道较宽,便于人们享受欧洲式的户外用餐活动。众所周知,休斯敦历来很少有人步行,但你会逐渐看到越来越多的实验项目正在改变这一状况。
在现代历史的大部分时期内,休斯敦闹市区在5点钟以后就不见人影。约20年前,这座城市及某些有远见的民营开发商也开始尝试改变这种情况,将商业用地改造成敞开式公寓房。在一段时期内,这种做法似乎可行。新的餐馆和酒吧开业了,你看到在晚上有人在街上走动。我们还在市区建成一个全新的棒球体育场,美汁源体育场(Minute Maid Park),还有一个新的篮球场。
但迄今为止,市区还没有吸引一批真正讲究生活的居民,例如你找不到干洗店、小杂货店、五金店等城市文明生活的基础设施。闹市区的生活底线是:前景难以预料,但有种种理由令人乐观。
我很注意这里的砖头水泥,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休斯敦成为一个激动人心的居住地,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归功于人工的斧凿而不是周围的自然环境。休斯敦绿草如茵,青松滴翠,远远超出许多人的想象,但可以称为天然美景的却很少。极目四望,远处看不见在盐湖城(Salt Lake City)和或西雅图(Seattle)常见的冰雪覆盖的山峰。
休斯敦属内陆城市,紧邻加尔维斯顿湾(Galveston Bay),距墨西哥湾(Gulf of Mexico)60英里之遥,不像旧金山(San Francisco)那样以天然良港为依托。如果不是因为加尔维斯顿在1900年发生了导致6,000人丧生的一场飓风,使加尔维斯顿丧失了得克萨斯州第一港口的地位的话,休斯敦可能至今还是一个很闭塞的地方。休斯敦的第一代建设者积极倡导一项计划,挖掘一个通往加尔维斯顿湾的河道,可让远洋轮驶入休斯敦,由此休斯敦港应运而生。港口的诞生,再加上空调的发明,使休斯敦成为主要的大都市。
发明空调尤为重要。休斯敦地形平坦,天气酷热,一年中至少有6个月暑氣蒸溽,令人四肢乏力。但人们往往并不觉得有你想象的那么热。原因很简单,因为整个城市完全处于被人工冷藏的状态。说归说,全球变暖对休斯敦没有任何好处。
休斯敦市区被几条河道切割成段,河道泥泞污浊,水流呆滞,有些带混凝土堤岸,其他的则没有。这些河道的主要功能是将雨水排入加尔维斯顿湾。人们有胆有识的壮举使贯穿市中心的水牛河(Buffalo Bayou)更为宜人。在某些地方,河边已开辟了步行小径。水质也得到改善。但在我有生之年,预料没有人会在水牛河中游泳。
所有这些有形资产并没有多大前途,但有助于激发创新和实验精神。我认为这种精神才是这座城市的基本特征。建造这个,拆除那个, 不管怎样,总要进行一些尝试,使这里更有吸引力, 更加舒适宜人。
休斯敦在物质方面几乎经常处于变动的状态,同时也与其他美国城市一样经历着人口结构的沧海巨变。但这里的变化更剧烈。
休斯敦正在变成一个棕色城市,一个以拉美裔为主的城市。这里一个县63%的居民是拉美裔,在全国一百万人以上的各县中,居第三位。这个人口巨变带来的全部影响还有待观察。
在休斯敦,拉美裔人口的爆炸性增长已经有目共睹。这部分人口的社会经济地位看来也正在发生变化。过去,贫穷人口和劳工阶层始终占拉美裔的很大比例。中产阶层的盎格鲁人都知道拉美裔不是建筑工人、 女佣,就是厨师、 卡车司机,做着有用的工作、但属于不同的阶层。
但各个族裔的休斯敦居民很快会在某一天发现,不仅泥水匠和餐厅厨师有棕色的脸孔和拉美裔的姓氏,而且大多数医生和律师、银行主管和商店店员也是如此。如果你怀疑这一点,请在市中心某一处办公室大楼前坐一下,或在较大的购物商场内随意走走,记下你所看到的每一个人属于什么族裔。我知道,这完全谈不上科学性,但却会令人大开眼界。
休斯敦急剧走向拉美化,这座城市将发生什么变化?可能出乎你的想象,不会有太多方面的变化。这是我的猜测。无可否认,对大量休斯敦非拉美裔来说,他们在商店或在公共汽车上遇到的每一个人都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为此会感到一阵阵的愤怒和焦虑。这似乎有点不像美国。但大多数的休斯敦人已经在他们的文化DNA中吸收了拉美裔的饭菜、音乐,至少还有一丁点儿西班牙语。更有意义的是,大多数我认识的拉美裔似乎接受实验城市的观念及其带来的社会和物资生活的剧烈变动。
我总认为自己是一个寻找恬静人生的人,不属于体现休斯敦精神的精力充沛、勇往直前的创业型人员。尽管如此,我在这里基本上感到很自在,至今已有 25 年之久。我想我与许多美国人一样,低估了自己对新奇事物的欲望和伴随着新事物而来的风险博弈。
↓ ↓ ↓当前页面的二维码↓ ↓ ↓请拿起手机扫一扫,即可在手机上打开,分享到微信朋友圈吧!
••••••已被阅读(1627)次
最新评论